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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終究還是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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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終究還是謎

白發前腳踏出明月鄉的第一步,煙嵐便強制脫離了游戲。

意識離開感應器,倉門自動打開,她像是缺氧的魚般踉蹌著爬起來,撲在游戲倉邊壁大口大口喘著氣,全身已經濕透,冷汗順著蒼白如紙的臉孔匯成束淌落,她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已經不是單純得因緊張而顯露出來的壓力——渾身上下所有的皮膚都如同被碾過一遍般,疼痛直達神經末梢傳至脊髓,痛覺一波一波湧向大腦,覆蓋住了原本就空白虛無的腦海,明明是麻木了,下一秒又被活生生拖出來承受這種磨難——反倒像是這個身體在以最直接的方式在抗議著那種侵占思想的恐懼。

肌肉被壓迫到極點,顯露出不正常的痙攣,她用微微抽搐著不聽使喚的手硬抵住身下的艙體,才勉強維持住平衡,可即使是在這個時候,她的面龐依舊是不帶表情的,縱然它被疼痛扭曲得近乎恐怖——然而表現出來的,依舊是種對自己的情況無動於衷,並且,近乎漠視的反應。

煙嵐用顫抖的手臂抱著頭,整個人蜷縮下去,試圖讓疼痛消減一點,連作出這樣簡單的動作都用了最大的努力,此刻大腦被混沌籠罩,一切思索的功能都已經不具備,只能依靠本能……本能。

忽然,她像是陡然想起什麽般,猛地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盯著虛空,空洞的視線毫無波動,而壓抑著呼吸直到最後關頭,眼前模糊起來,皮膚與嘴唇泛出紫青色,她才驀地放棄這種自殺式的舉動,癱在地面上努力地吸著空氣。

意識游散開去,整個世界似乎塌陷般落了下去,她躺在那裏,無意識地痛苦掙紮著,張開的茫然無神的眼睛裏,卻忽然湧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淚,啪嗒,啪嗒,砸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煙嵐完全清醒的時候,天邊的黎明已經即將取代支離破碎的沈夜。可是那光線照不進書房,她在近乎黑暗的密閉空間裏冰冷得像是一具屍體。

也許有一天,就算她死在這房子的某個角落,腐爛成一堆骨骸卻沒有人會發現?

她縮在游戲倉邊上,還在運轉的內置設備發出微弱的信號燈熒光,一閃一閃,跳動著映進她的瞳孔,她用手臂緊緊擁抱著自己的膝蓋,試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找回點安全感。

而沈寂了許久之後,完整的意識才又重回到大腦中去。

她無聲無息蜷縮著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麽。靜得連呼吸與心跳都沒有聲音。

白發來了。白發又走了。

他肯定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也不會知道人控的存在。六界未開,玄機任務除了靈鷲宮那一支外絕無可能在現在就開啟,她自認所做的一切都絕對符合要求,根本沒任何能顯露出關於她隱藏

的身份的破綻——那麽他到底想要什麽呢?

他追到青河城,難道只為了說那些模棱兩可卻讓人膽戰心驚的話?他追到明月鄉,到底是想要探究什麽呢?僅僅下一局棋?僅僅盯著她看?他那樣緊追著不放地想了解她,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

但他為什麽就只盯著她呢?她明明都沒惹到他不是嗎?為什麽呢?為什麽呢?他究竟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呢?!

煙嵐的身體又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盯著自己的雙手,痛苦地捂住了臉。

那麽,這突發的事件帶給她的,又是什麽呢?

她以為那是恐懼,那是因為有事物脫離自己掌控而產生的近乎強迫性的恐懼——可她心中為何有個念頭,那樣莫名地,告訴她,其中還有內因在呢?可那又是什麽?身體為何又本能地會產生那樣痛苦的反應?

或許是因為思考得太過,精神已經無法承受腦力瘋狂得揮霍,才會令相連的身體呈現出那般狀態?表面的風平浪靜之下掩藏的是內裏的波濤洶湧,苦苦熬著等到白發終於離開的那一刻,她應該感嘆自己的自制能力太過強大以至於連感應器都無法檢測嗎?

她所使用的已經是最高級別的游戲倉,系統定時自檢若是發現用戶精神與身體狀況有異,會立即給與提示,並開啟自動喚醒設置,將人強制脫離網絡,而且倉內有緊急狀況報警按鈕跟救護按鈕,直接連接到感應器,倘若接到信息,醫院會在第一時間趕到……可在自行離線之前,她楞是沒有讓游戲倉發出一聲警報……

可是……她忘記了什麽呢?

煙嵐捂著頭苦苦思索著。

大腦好像空白了一塊!但她似乎明明記得那裏原本有東西存在的!那,是什麽東西被遺失了呢?

沒有會影響到其他事物的感覺,似乎不重要的樣子……可總歸是缺了那麽一塊,空蕩蕩的,那樣虛無,探索下去,幾乎讓人心慌得無可救藥。

而且,為什麽她那樣清晰地記得自己忘記了什麽……呢?

她看著自己的手,然後試探地,用力地,自虐般握緊。指甲那樣輕易地刺破了手掌,鮮血流出來,猩紅色的液體,她呆呆望了會兒,忽然對準手心的傷口用力砸在倉門邊壁上。

傷口,被撕大,血珠匯成了血流,疼痛隨之而起,讓她握不住自己的手。可她看著自己身體裏流出的血,情緒卻沒有產生任何波動。

“煙嵐……”她低低地喚著自己的名,像是在叫著另一個人。

“你疼嗎,煙嵐?”她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問著。

沒有人回應她。

她就是煙嵐。

煙嵐爬起來,如游魂般出了門,打開主控電源,燈亮起的時候她

仿佛看到窗戶的玻璃面上自己慘白得沒有任何生氣的臉。她站在客廳中,沐浴著頭頂的明亮光線,沐浴著投射屏幕中發出的嘈雜聲音,茫然無措。

她推開窗,用力呼吸著被汙染的渾濁得遠遠達不到星際最低標準質量的空氣,就像隨著這空氣填充滿自己的肺腑,僵硬的細胞開始蘇醒,身體也跟著膨脹開來那般。

恐懼,好像忽然之間消失了,而她仿佛靈魂被抽空一般,呆呆地看著這個她曾那樣珍愛過的星球,然後,疼得撕心裂肺。

沒有意識的時候,眼淚會毫無知覺地淌下來。可當她這樣清醒地看著的時候,卻是,什麽情緒都沒有。

“然後,我該……傷心嗎?”

“可我為什麽傷心呢?”

她自言自語地,對著空氣,這樣說著。

※※※※※※

煙嵐回到沈夜山莊的那天下午,九歌就來了。

她站在桃花樹下,思考一個問題,究竟該不該把那年她埋下的酒挖出來,然後這樣一停頓,就是好幾個時辰。

溫潤如玉的男子站立在長廊那端,靜靜看過來的時候,看到那時他曾傾心戀過的女子安謐如畫影般佇立於桃花肆意之間,碧色羅裙,烏發如瀑,眉宇間勾著遠山渺茫的煙黛,霧蒙蒙的瞳眸依稀還是氤氳不休的純澈。

靜謐如流水,幽淡似空氣。

她總有種辦法,讓自己的氣質明明出落得像是高山頂端純凈而永不化去的冰雪般素凈澈然,卻又讓人在同時感受到天底下最鋒利的刀刃刺透了胸膛的慘烈——靜得那般完美,又是靜得那般悲傷。

九歌忽然就想起了那年在九天頂端的虛無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雲端蒼寂,美人隔煙,他曾深愛到想把自己的心都挖出來給她,卻在明了這不該存在的感情存在的瞬間便硬生生斬斷所有奢望,世事無常,冷暖自知,後來那麽漫長的歲月裏他獨守著誰都不能訴說的秘密,連死都想過,而她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煙嵐。”他低低地喚了聲,笑容謙和溫淡,卻是讓人如沐春風。

她在花樹下緩緩擡起頭,看到他時沒有絲毫驚訝,那樣的安靜與鎮定仿佛天塌在眼前都不會有絲毫變化一樣。

然後她又低下頭,略帶猶豫地看了眼園中最大的桃花樹的樹根。

最後九歌幫她把酒挖了出來。

“年份太久,已經酸了。”

煙嵐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說:“這是游戲。”

九歌在原地楞了好一會兒——他不該怔忪的,可他偏偏楞住了——才輕輕笑出來。

兩人席地坐在廊下,她捧出對杯子,開始對飲。

這一季的桃花開得格外燦爛,可燦爛過

後,卻又讓人覺得花開花落,輪回終是一場空。

九歌閉口不談來的目的,而煙嵐,總是那樣安靜的。

兩個人就那樣沈默地,緩慢地,喝著酒,思索,發呆,想念,又或是回憶。

有的時候,煙嵐會覺得,自己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由無數份記憶重疊而成的影子,身體的每個部分都能分出一個板塊,然後她在最中心冷靜控制著一切活動,機械化的,客觀性的。

酒喝完的時候,兩人還是很清醒,百年陳釀,似乎連一點麻痹感官的作用都沒有。

“我忘了很多東西。”

煙嵐倚著廊柱,終於輕輕說出一句話來。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九歌摩挲著酒壇邊壁上刻著的赤字,沒有出聲。

“我記得那種感受,仿佛走著走著,眼前忽然是懸崖,又或者走著走著,回頭看看,發現來時的路已經消失了……可我明明那樣清晰地記得我忘了很多東西的。”她說著,那是茫然得連自己都不確定的小心翼翼。

“它們為什麽而存在,它們什麽時候存在,它們又為什麽遺忘……我全都不記得了,就好像,它們原本就不屬於我一樣。”

“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呢?”

九歌怔怔地望著前方,強忍著不將視線移到她身上……他抵不過她的眼神的。

“你無法回答我,是不是。”明明是疑問的話語,卻用了陳述的語氣。

“是。”他說。

“主腦為何放任白發?”她又問。

九歌緩慢地搖搖頭,從那張溫文爾雅的臉上甚至看不出任何端倪。

煙嵐靜靜望著他。

來的是任何人,都比來得是九歌要好。主腦的嚴密性沒人敢以身試法,可總是有人寧願去主腦處挨訓也不願意嘗試破九歌的滴水不漏的。

當恐懼離開的時候,她才真正認識到,那異樣的恐懼的過分,可就像它來得那樣不尋常之外,她也無法從留下的微弱的身體記憶中再探知它的存在。她只是太習慣於從最糟糕的程度來思考問題,她只是一時忘記白發所面對的自己應該是NPC,她只是……過分地在意這個世界。

然後,她終於想明白。

不管白發背地裏用的是什麽手段,怎可能繞開主腦——主腦又怎會不知?可這樣明顯違反守則違反秩序的事……究竟觸動了那條法則,令得主腦可以放任他這樣的行事,甚至幫忙掩蓋,卻不加以制止?這背後究竟還有什麽原因在?

要她相信主腦會有私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它沒有任何偏心的理由,也根本不會采取任何違背守則的行為……那,到底是為什麽呢?

可九歌不願回答她。九歌不說。那就

是他不能說。

“我該怎麽做?”煙嵐,輕輕地說。低著頭,視線,望著一葉落到她腳邊的桃瓣。

“忘了它。”九歌說,他的眼睛裏,有著龐大的如雲層般覆蓋的悲傷,但是沒人能看見。

“然後,或許可以找些別的事,放松一下。”

※※※※※※

煙嵐又出現在青河城。面無表情坐在今古傳奇邊上房屋的屋頂上發呆。

——頂著歌焰的殼。

別人不清楚這世家之爭裏面的內幕,她清楚。別人不清楚白發在這混元正道裏的身份,她清楚。現在心神定下來了,腦子清明起來了,卻又覺得跟這世界渺渺茫茫好似隔了層輕煙,卻沒有那種疼到撕心裂肺然後才能體會到真實的感官。

九歌來了又走了。似乎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但她卻覺得仿佛哪雙無形的手將錯亂的軌跡撥回了正道,然後自己好像忽然就變正常了。

游戲進程正到世家亂,沈夜山莊那裏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務要處理,明月鄉近來有心理陰影還是本能地有些抗拒,正如九歌所說,被折騰得沒辦法,還不興出來散散心近距離觀測下的麽?

白發是鐵定會來參加這場盛會的。白夜也會。王對王好戲上場,精彩更是不容錯過。沒準她還能從中找出不少關於白發現實身份的蛛絲馬跡……NPC煙嵐被他盯上,礙於他的玩家身份有很多禁令不能跨越,但畢竟是人控,回頭動點手腳那是情況所迫。

“你怎麽在這裏?!”檐下有人在吼。少年清亮的聲音帶著目中無人的乖張。

煙嵐彎下腰看了眼,正對上赫連大少瞪得圓圓的眼睛,眨了眨眼,招招手:“日安。”

赫連大少看到她,其實是很高興的。這幾天被冰雪纏得沒辦法,那家夥本著我不好過別人也別想好過的念頭,簡直是把人往死裏整,他也難逃毒手,於是溜出來透透氣,沒想到一擡頭就看見老熟人……

一個俯首,一個仰頭。這樣停頓片刻之後,赫連大少精致的臉蛋忽然泛過一道紅光,氣紅的,“下來!”他吼。

煙嵐想起這貨慘不忍睹的輕功,歪了歪頭,正要起身,身邊“嗖”地飛上個身影——冰雪笑瞇瞇探下頭,扯了扯面皮:“你上來。”

赫連大少的臉由紅轉青。

冰雪蹲□,好整以暇地嘲弄他。

他近來極是郁悶,白發那貨果然是不能有絲毫小看的,相殺殺不過他,耍狠玩不過他,明的不成暗的又無用,說破嘴皮子也是無動於衷,那脾氣就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怎麽都不肯將最後一塊浮圖給他。

你說他這是做什麽呢?冰雪就非常郁悶。那貨又不想繼承闇門,手上也只

有一塊浮圖,有什麽用呢?死拽著不放耍人玩著呢?

煙嵐托著頭看那邊例行來時對扛。最後以赫連大少氣急,一掌拍來,凜冽掌風轟開屋檐連著瓦片,使得兩人不得不跳下去為結。

冰雪落地,在地上跟赫連大少兩人一照面,又旁若無人地開始對轟。這場面應當不是一次兩次,看周圍行人很自覺地開始避開就知道應是相當熟練。

煙嵐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看地,看看天,繼續發呆。

然後忽然地,炸毛暴怒的赫連大少忽然停了下來,打開千裏傳音之後就是眼睛一亮,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葉師兄說有事找我!”

“是我們。”冰雪笑瞇瞇糾正。

赫連大少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甩手就準備走,驀地又止步,走回來,正要跟她說話,這才正眼看到不管什麽情況下都能自顧自在旁邊望天發呆的某人,當下面孔就抽了抽。

於是最後去茶樓見葉孤舟的是三

作者有話要說:1.17

嗯,虐完白發再虐虐煙嵐,扯平了……啊啊,下章開始就是世家亂啊~~~

煙嵐是以歌焰的身份跑過來的,她得找出白發究竟想做些什麽……

九歌……其實是個很重要的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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